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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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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轎

薛晴山越說越激動,白瓊音卻害怕地捂住耳朵,不敢再聽。

宛如畏懼烈焰焚身,她本能地抗拒著他的話。

這些只是薛晴山的一面之詞!

他滿口謊言,不知騙過她多少次,她豈能輕易上當……

見白瓊音執迷不悟,薛晴山痛不欲生,雙手抓住她的肩,恨不得能將她搖醒。

“就算你不信我,難不成還不信自己的師傅麽?我已扣下水玲瓏,待出去後,你大可和她當面對質!還有霜語蝶!至於舊王被冤之事,也有舊王妃殘黨可作證!”薛晴山語氣急迫,就差把心掏出來給她看。

白瓊音瑟縮著想要後退,卻被他牢牢定在原地,逼迫她直視他的眼睛。

“現如今,我已將話說盡,你到底是不信,還是不敢信?”薛晴山眼含熱淚,語氣悲切。

“我、我要找阿尋當面問清楚,你放開我!”白瓊音無措地去扳他的手,想跟他拉開距離。

她只覺薛晴山仿佛是把無情利刃,想生生將她與穆尋分隔開,直砍得她血肉模糊,遍體鱗傷。

“阿音!你莫不是被豬油蒙了心!可還辨得明是非?好,其他的暫且不論,蘇妙蓉可就死在你眼前!還有澤仙坊那上百條性命,如今都已成枉死冤魂!往後你當真要承著她們的詛咒,跟穆尋歡愛嗎?”

薛晴山不容她逃避,瞇起眼,直擊她的最痛處。

“我、我……”白瓊音呼吸一滯,耳邊模糊響起木材燃燒時的劈啪火聲,還有蘇妙蓉被困於花臺上的哭喊。

【我不想死啊!】

巨大的恐懼如無可阻攔的黑霧席卷而至,將白瓊音困頓其中,動彈不得。

“阿音!時間不多了,先隨我離開此處再說!”薛晴山見她放棄掙紮,蹙眉看向窗外。

潛入趙府時,他曾仔細打探過,穆尋的迎親隊起碼還要一個時辰才會到。

若進展順利,足夠他們逃出城外。

他虧欠白瓊音太多,如今舉目無親,便是拼死,也要將確保她的安全!

“這身嫁衣太過顯眼,你速換上便裝,待會兒我設法引開屋外那些人,再帶你出去!”薛晴山在腦海裏迅速策劃著逃跑路線,思維敏捷。

見白瓊音兀自流淚,索性替她翻衣櫃,隨便找出件藕色衣裙,塞進她懷中。

“快啊。”薛晴山焦急,瞧她還是不動,心裏一橫,不管不顧地就要幫她脫衣。

忽然間,門被“砰”地踹開,身著大紅色新郎袍的穆尋如颶風般沖進來。

不久前,趙府眼線來報,說有陌生男子冒充王府管家私會白瓊音,穆尋便知事有蹊蹺,忙策馬揚鞭,提前趕來。

哪曾想,竟撞見薛晴山半抱著白瓊音,還扯松了嫁衣,半露香肩!

他進來得急,稍慢些才發現繡了鴛鴦合歡的紅蓋頭被自己踩在腳下,而薛晴山手上拿著的,赫然是私奔要用的便裝!

穆尋怒血沖腦,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,箭步分開纏在一起的兩人,一拳將薛晴山揍倒在地!

薛晴山勉強架臂抵擋,奈何雙方氣力差距甚大,沒兩下便被攻破防線,口鼻頓時被揍得噴血。

“阿尋!”白瓊音從沒見過發狂的穆尋,急忙從後面抱住他,顫聲道,“你冷靜點……”

感受到柔軟的觸碰,穆尋當真緩下動作。

哪知薛晴山看準機會,竟從懷中掏出把匕首,狠狠朝穆尋刺去!

經過上次的磨難,薛晴山自知武不及他,此番便特地帶了利器防身。

穆尋自幼習武,反應極快,雖眼盯著白瓊音,身體卻在聽到利刃破空聲能本能閃躲。

只是,由於被她緊緊抱著腰,避得有些不及時,雖沒受致命傷,胸前卻也被劃出道血痕!

白瓊音失聲尖叫,本能地想擋在穆尋身前,卻反被他展臂攔住,再度朝薛晴山攻去,雙手反擰,輕而易舉地卸掉對方的武器。

薛晴山手腕瞬間以詭異的角度彎折,劇痛無比,忍得青筋暴起才沒痛喊出聲。

當著白瓊音的面,他不願丟掉最後一絲尊嚴。

穆尋唇角沁著殘忍的笑,用腳踢起地上的刀,單手握住,一步步朝薛晴山走去。

陰魂不散。

上次沒殺成,那他就再殺一次。

就算薛晴山借屍還魂,他也要將其釘死在棺材裏。

屋內打得厲害,門口的沈鞍剛看一眼,內心雖驚,卻也果斷攔住其他人,不準靠近。

守在外頭,沈鞍身上冷汗陣陣,只覺自己的生命似乎已走到盡頭。

薛晴山居然沒死,還敢在這個節骨眼找來!

禍事了。

“別殺他!”一聲淒厲的懇求從屋內傳來。

白瓊音再次抱住穆尋,淚流不止,竭盡全力阻止他的刀落下。

“阿音,他剛才傷我,你可曾看到。”穆尋緊緊攥著刀,語氣淒苦。

他知道白瓊音抱他,是為了維護另一個男人。

可他仍舍不得甩開她。

白瓊音被他說得心顫,這才發現掌心潮濕一片,原來是沾染到了他胸口的血跡。

她心疼地縮回手指,急忙避開傷處,只抱住他拿刀的右臂,哭道:“別殺他,求你!”

利刃墜地,穆尋呆站良久,啞聲開口,命人將薛晴山綁走,押入地牢。

薛晴山滿臉是血,狼狽地被五花大綁,有心說話,卻連嘴也被堵住,只能發出意義不明的嗚聲。

即將被帶走時,薛晴山梗著脖子,沒再看穆尋一眼,而是死死盯視住白瓊音。

如今這個下場,他早有猜測,卻不悔。

能用自己的一條命,換白瓊音看清眼前人,值了!

不甘的掙紮聲和拖曳聲逐漸遠去,只餘下滿室寂靜。

白瓊音流淚,用帕子按住穆尋的傷,卻還是無法阻止越來越多的血與大紅色的新郎裝相融,混成更濃的顏色。

“叫醫師……叫醫師……”她思維混沌,連話都沒法說利索。

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,穆尋極輕地苦笑了一下。

他似渾然不痛般,慢條斯理地將她淩亂的嫁衣重新整理好。

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。

他該迎娶心上人了。

* * *

穆尋沈默著出了屋,少頃,一大堆丫鬟婆子緊閉嘴巴,重新幫白瓊音梳洗打扮,更是換了塊嶄新的蓋頭幫她蓋上。

待收拾妥當,外頭嗩吶聲起,白瓊音就這樣被同樣沈默的趙夫人攙扶著,登上花轎。

白瓊音麻木隨著轎子搖晃,耳邊盡是喜慶的吹吹打打,和街面上一無所知的百姓們的祝福。

“百年好合啊!”

“祝王爺和王妃早生貴子!”

“佳偶良緣,白頭偕老!”

那些話真摯熱誠,本該是暖心之語,如今聽來,卻讓她覺得莫名刺耳。

待在轎子裏的光陰很漫長,卻在停下的瞬間又讓白瓊音覺得短暫。

接過牽紅,她在滿堂賓客的起哄中,與穆尋循規蹈矩地拜過天地。

隨即,她與紅蓋頭下的黑靴分道而行,被人送入洞房。

跟在趙府不同,這次無人再在她身旁說笑,整個屋子靜得針落可聞。

她就那麽默默坐著,沒過多久,便聽到門吱呀推開,那人身沾薄酒,挑開了紅蓋頭。

燭光緩動,白瓊音擡眸看他。

熟悉的眉眼,熟悉的神色,她卻恍然覺得,自己似乎從未真正看透過他。

“夫人。”穆尋對她笑笑,明媚燦爛,像方才的那場混亂不曾發生過,“夫君這廂有禮了。”

說著,他從桌上端過兩杯酒,將其中一杯遞與她。

這是交杯酒,他想喝,她卻不願了。

“穆尋。”白瓊音神情木然,初次直呼他的全名,“你可知道,他都同我講過什麽?”

穆尋笑容不減,只是將舉起的酒杯略放低些,轉動把玩:“大抵知道。”

他態度平和,她的呼吸卻漸漸不穩。

白瓊音努力讓自己沈著,將那些話,一五一十重覆給他。

穆尋目光落在地面,側耳傾聽,面對那些控訴並未動怒,也沒辯解什麽。

仿佛只是在聽她說某件坊中趣聞,耐心而專註。

可他越若無其事,白瓊音就越是激動。

待白瓊音終於停下,穆尋重新找回笑容,將酒再次遞給她:“姐姐,可要潤喉?”

“穆尋!”白瓊音忍無可忍,揮手打翻酒杯,“為何不辯解?你難道就不想解釋什麽嗎?”

穆尋深吸一口氣,黑眸沈若古潭,淡淡道:“我說,姐姐可信?”

白瓊音抿唇,萬般委屈。

見她如此,穆尋失笑,妥協地遂了她的心願:“好好好,我說給姐姐聽。薛晴山所言皆假,意在挑撥你我,圖謀不軌,姐姐莫要信他。”

白瓊音氣結:“你就這般敷衍?”

穆尋笑容逐漸變淡,像消融的冰雪,再維持不住原本模樣。

直至最後,他面無表情,如失去生機的行屍走肉般,再度開口。

“所以,姐姐不信,對嗎?”他語氣怪異,捉摸不定,忽令白瓊音膽寒,情不自禁地想要遠離。

“你騙我!穆尋,我此生最恨被人欺騙!為何偏偏是你?為何要這般待我!”白瓊音終究沒忍住淚。

重化一次,這副精美的新娘妝,到底還是被哭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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